第一章 再见一只敌人

　　当我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状况时，满眼里都是一个隆起的啤酒肚，白色衬衫紧紧地粘在肚皮上，为什么说是粘呢，因为我刚刚隔空把一大口矿泉水喷到了上面。

　　我大脑还维持着空白，一时还保留着喷水时的动作。

　　对面金发碧眼的大叔大概也被震住了，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恐，他也维持着被喷水时的动作，有点像唐老鸭的动作。

　　我居然在首都T3航站楼对外国友人做出这种事……

　　我回过神，低头迅速掏出几张纸巾，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摊开的手掌上。

　　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？我脑袋不大灵光地转着。虽然今天外面的太阳挺好，但总不能建议大叔出去晒会儿吧。

　　我一脸讨好地看了看外国大叔，正想着先开口说个“sorry”，一个先声音插了进来，“对不起，您还好吧。”这个声音用英语说。

　　后来我就什么都听不懂了，两个人很快转换成其他语言交流了起来。

　　我站在旁边，擦了擦挂在下巴的水珠，一时想不大明白，是在熙熙攘攘的T3航站楼喷湿外国大叔的肚皮更倒霉一些，还是时隔三年又遇上了许亦楠更倒霉一些。

　　我一直觉得老天他老人家在我的人生中画上许亦楠这一笔，就是在苦心给我设劫，三年前他出国的时候，我曾天真地以为这个十几年的劫总算被我渡过去了。

　　谁曾想，如今会在T3航站楼的泱泱人群里又不偏不差地遇上了他，这种概率的事件，如果说不是老天他人家精心设计的，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如此鬼斧神工。

　　我盯着许亦楠的侧脸，心里拐了好几十个弯。

　　外国大叔突然转头看了我一眼，脸上竟露出些笑容，我受宠若惊，赶紧回报一个笑。

　　不过短短几分钟，看起来，许亦楠已经把外国大叔搞定了。

　　在我一团迷瞪中，外国大叔转身离开了，脸上隐约还带着笑意。

　　许亦楠转身面对我，神情变得有些严肃，于是我猜想他应该还对三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。

　　“去借个电吹风。”我本来也挺着气场，严肃地回瞪他，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。

　　我的气场瞬间塌了一地，“什，什么？”

　　“那位Charles先生的衣服都托运了，不去把他衣服吹干，要他就这么走着光？”许亦楠挑了挑眉毛，表情看着好像正在对着一个白痴说话。

　　走光……我下意识地想抬手擦汗，摸到额头，也没摸到汗，想想这个词用得也没错，外国大叔肚子附近打湿的那块隐隐约约是看得到一点棕黄色的毛发。

　　“这是机场啊，哪里去找电吹风？”我灵光一闪，整个人明朗起来，“洗手间有干手机！我去告诉他！”

　　我转身迈开腿就想往Charles离开的方向追过去。

　　“亭亭，”许亦楠的声音又在背后冒了出来，我猛地转回身，看到他脸的瞬间，就好像看进了照相机的闪光灯，闪得我两眼微微发黑。

　　他脸上带着笑，虽然笑得很浅，却是那种渗透五官的笑，眼梢或者眉间微微一动，都会把周围人的心跳挑漏一拍，我匆忙别开目光，心里有些慌张，三年没见，我对许亦楠外貌的免疫力好像失效了。

　　“如果没有遇到我，你现在应该会在卫生间门口等Charles吹衬衫，但是幸好你遇到了我，现在哪里都不用去了。”他朝着我走了两步，整张脸在我眼中又清晰了一点。

　　和三年前相比，他的样子变化得并不大，如果从来都不认识他，如果我的生活从来没有被他搅成昏天黑地，这样在机场遇见，我大概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转身把他送出视线。

　　想到过去的事，他脸上的光彩在我眼中就暗淡了下来，“如果不是因为突然看到你，那口水现在也不会在外国大叔的肚子上。”突然看到他的脸，真是吓得不轻，我其实很庆幸当时只是嘴里有口水，而不是手上有把刀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。

　　“所以你的意思是，刚刚那些话是在逗我？”

　　三年前闹成那种一发不可收拾的结果，早该想到他是来者不善，刚刚怎么就迷迷糊糊相信了他的话。

　　“Charles是原谅你了，不过为了说服他，我也受了很大委屈。”

　　受委屈……这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，有点搞笑，他这种人什么时候受过委屈。

　　不过再想想，开始的时候外国友人的表情看着那么激动，一时冲动用德语说了脏话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
　　“我告诉他，我们两个是恋人关系，我突然回国是要给你惊喜，而你太惊喜就闹出了意外。”许亦楠一边说一边看着我，眼神在我的脸上游走。

　　听到他这些话，我整个人就一阵堵，不是堵于他把这种情况形容为是自己受委屈，而是这个说法本身就让我很堵。

　　“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，把你故事里的‘恋人’变成‘仇人’，‘惊喜’变成‘惊吓’还差不多！”

　　许亦楠抿起嘴角，“生气吧，赶紧生气，最好气得一转身再钻回去德国的飞机上”，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表情，在心里嘀咕。

　　没想到抿了一会儿，他又揉了揉额角，笑了出来，在我惊恐的目光中，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，“三年不见，又淘气了。”

　　我惊吓不小，手上的接机牌“咣当”一声掉到地上。

　　眼下这个形势有些诡异，经过三年前的那次事情，我一直认为许亦楠对我的态度应该由有点憎恶上升到非常憎恶，但如今俨然是有要一笑泯恩仇的趋势。

　　许亦楠这种心机深沉的人，莫不是在心里铺展开了什么阴谋？

　　我附身捡起接机牌，心事重重，越看他的脸，越觉得不安，许亦楠这个人向来不好惹，三年前他会一言不发地甩手出国，我心里其实很有些侥幸，现在看来我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？

　　不经意瞟了眼手上的接机牌，我才猛然想起自己来机场是有任务的！

　　一遇到许亦楠，什么都被打乱了，要是把人接丢了，我也不用回学校了。

　　“我还有事，先走了！”

　　不等许亦楠反应，我举起登机牌转身就跑，转了一圈，总算找到了要接的外国学者们。

　　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，有位外国老学者在后面叫住我，“对不起，请等一下”，老学者说完转身对着后面招手，我歪着脑袋，看到一个人穿过人流向这边走了过来。

　　看到那个人，我手上的接机牌一滑，又差点掉到地上，是的，走过来的正是许亦楠先生，我五岁便认识的故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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